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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娜吉普賽 ginagypsy  

愛我的人與我愛的人Families & Frien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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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爹的手指頭 】

​圖文:吉娜


在書裡的後記有提到,我老爹在七年前時因為工作意外,使用電鋸時一不小心,失去了右手的三根手指頭,從那一刻開始,他正式地從50年的裝潢老師傅退休,那一刻他剛滿68歲不過一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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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事之後,靠著開刀、住院與很積極的運動與復健治療,盡力地回復到最好的狀態。失去的三根手指頭的兩根勉強接回、一根則因破損得太嚴重,只能放棄。老爹本來就是一個很懂得照顧自己的人,這些年從不曾讓我們擔心過,但偶爾會看見露出落寞神情的他。我其實明白,要一個很愛騎車、很愛開車啪啪走的自由靈魂老文青(連他曾經賴以為生、後來當作興趣的吉他,也不能彈了)老待在家裡休息,根本就是跟自己作對——即使我很多地方都不像他——但坐不住這一點,我非常像他(只是我的坐不住比他瘋狂許多,版圖擴展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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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自己三年前跌斷韌帶、拿著拐杖半年的療傷日子。清楚當一個人身體出狀況時,精神上才是更需要照顧與陪伴。更記得那時候的我,是怎麼地否定自己的價值,也是怎麼拒絕身邊的朋友的關心。現在我的腳傷早好了,但也因此學會要將心比心,多放注意力在他人身上,而不是老想著自己而已,尤其是我很在意的人們。人生總是要經歷過一些教訓,才知道要如何讓自己成為更好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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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經歷,讓我更是注意總是悶不吭聲的老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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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爹有一項很大優點,就是只要他想做的事,就是心無旁騖地持之以恆做到(這點我還真不像他)。從今年開始,他開始重拾很久沒用的毛筆、寫起了書法。還記得小時候常常跟著他一起習字,小時候的我注意力很難集中(直到現在都是),寫毛筆或多或少改善了我焦躁敏感的體質;也或許因此,我的手寫字跡一直受到很多人稱讚(我們家的人寫字都蠻漂亮也是真的)。當我老爹一但決定要寫書法,就每一天寫滿好幾張日曆紙,從來沒有給自己藉口放假一天,我也三不五時就看到他桌上的書法道具越來越齊全(常常自己去補貨咧)。我忍不住都會幫他拍照紀錄,不擅於面對鏡頭的老爹老是說:「不要拍啦,有什麼好拍的?」但沒在怕他的吉娜我沒把他的話聽進去,總是很放肆地在他旁邊喀擦喀擦喀擦。看到他的字體越來越美了、一點也不像是一個曾經失去三根手指頭的人所寫出來的字,我的確很替他驕傲之餘,也欣慰著:這樣的人永遠不會被困境擊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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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告訴自己,我也要像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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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剩下兩隻手指頭功能性健全的人不能寫書法的?——也或許應該要說,還有兩根手指頭功能性健全的人,照樣可以寫書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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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還有」,就看你怎麼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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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個總是很愛跟他不三不四的小女兒,最近老是跟他開玩笑:「老爹,繼續寫下去,以後幫你開書法展喔。」他總是回我:「這麼醜的字誰要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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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女兒我啊。

​圖文:吉娜

IT'S BEEN 10 YEARS TODAY SINCE YOU LEFT, GRANDPA 👴🏻

今天是外公過世的的10週年。2008年的12月15日,高齡93歲的他突然過世了,當時的我人正在埃及旅行;消息遲了兩天,才傳到已離家五個月、走到人生第26個國家埃及的我。我是整個家族裡最晚知道他離開這個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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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12月17日聽到消息的當下,我正在西奈半島的一個(忘記名字的)小鎮上,跟著整間屋子的外國人大排長龍,等待辦理延長埃及的簽證。古老智障型手機突然響起了訊息的通知鈴聲,打開看是大姊傳來的文字短訊:「外公過世,請儘速回台。」當下腦子轟隆轟隆地無法思考,欲辦理的簽證也因護照上寫著「Republic of China」無法作業,我於是儘速地離開現場趕回達哈伯(Dahab)、這個隸屬埃及的西奈半島上我已待了一個月的潛水度假小鎮。失去方寸的我只想快點跟T商量,他是當時的我想延長簽證的主因;待稍晚回神之後,才撥出了那通遲了許久的電話回家。當時埃及、以色列正處於敏感的時刻,以至於我又等了幾天才順利地跨越塔壩(Taba)檢查哨回到以色列搭機返家;不過幸好,即使一路奔波不斷、甚至還在以色列被當作炸彈客被帶到小房間詢問兩小時,最後還是趕上阿公的告別式,親眼看見他被送入火葬的前一刻時,才相信闔上眼睛的他不是睡著,而是真的離開我們、成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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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曾回想到為什麼自己亂了手腳,再對照我在書裡章節《別拿海嘯開玩笑》寫到在印度的旅伴亞勒,當他聽見當時日本311海嘯時卻遲遲不聯絡在當地的朋友、我卻破口大罵的時刻;再想想自己的曾經以及當下——一個離家太久的旅人,是否偶爾會失去辨識什麼才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的能力呢?所以每次有人誇獎我勇敢時總是心虛不已,畢竟我從不覺得離家遠行的人勇敢,反而只是懦弱的俗仔啊。但當時還很年輕的我,也的的確確是從現實逃跑中,一次次地慢慢學會這個世界是什麼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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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依舊重男輕女的21世紀,阿公與阿嬤對我這個外孫女的喜愛,讓我卻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外」孫女;小時候唸的國小就在外公家旁邊,早上上學的我偶爾會遇見和外婆一起去學校散步的他倆,我總是精神抖擻地大喊:「阿公!阿嬤!」,就這樣,我那一天的零用錢便有著落了(還記得曾被校內的糾察隊大姊姊制止過:不要隨便拿陌生人的錢);小時候的吉娜我雖不愛也不會唸書,但藝文方面的表現總是屬於班上的名列前茅,舉凡學校作文、繪畫、書法比賽拿獎時(也就只有這方面可以說嘴了),總會得到外公外婆的獎賞,然後聽見他們一直稱讚:「明涓鄒熬欸!(明涓很棒)」然後他們又會偷偷塞錢給我(所以我從小時就知道什麼是私房錢),印象中,他們應該是兒時的我唯二對我不吝惜稱讚的長輩——這可能也是現在依舊走不正規路線的吉娜我始終會想起他們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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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過世後的十年來,中間發生了很多事,讓我以為在天上的他應該是去投胎了、沒辦法保佑我安逸過日子,但說來說去一切還是自找的;細數十年,我把T從埃及帶回台灣生活、和T在泰國台灣兩地跑、T不告而別離開我、我去了印度132天卻在德國差點換肝、我再去了印度和其他許多國家、持續賣著印度批來的或是自己設計的貨維生,然後在把印度的故事寫下來出版之前,還經歷了跌斷韌帶拄著枴杖半年、雙重憂鬱症、焦慮症等生理與心理的低潮...人生重來一次的我也沒真正過著順遂的第二人生,讓我曾經數度想過,十年前的外公是否想把遠在非洲大地上、有家不歸的外孫女我喚回台灣、以免遭受更多的課題,才選擇在那個時間點離開人世呢?這讓我一直耿耿於懷著,直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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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過去,看著我們曾經僅有不多的合照之一(的截圖)時,想到記憶中的他總是把自己打扮得得體時尚,突然憶起在我小時候的他是怎樣把我當公主對待、我卻總是一路找自己麻煩至今,外公若還在天上看著我,應該總是對著人間搖搖頭吧?而在滿十週年的這一年的這一刻,我剛好又去了約旦——這個當年盤纏不足、與外公離世的消息等總總因素,而放棄從只隔著紅海的隔壁埃及直接搭乘渡輪過去拜訪的國度。於是在這趟短短兩週的中東旅程途中,總是免不了想起十年前的往事,好像十年根本沒有過去,外公也沒有離開過,我這個十年來始終失控的外孫女照樣我行我素地過活著,依舊去了想去的地方、做著自己想達成的事、並過著自己選擇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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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無論我是否活成了公主與否,過得快樂才是外公最在乎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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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偶爾會想著:真的假的已經過了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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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夜總會》告訴我們:「遺忘」才是真正的死亡;而人在世活著做的每一件事,或許就是希望在你離開時會有人記得你吧——我希望阿公知道,我一直都有把他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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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想你,阿公(雖然沒有每一天都想),你和三年前也升天的阿嬤在天上依舊親密如往昔吧?希望這輩子我也會遇見一個像你這麼疼老婆的男人;雖然可能還沒活成很讓你驕傲的外孫女,但我會永遠記得你最愛跟我說的:「明涓鄒熬欸!」,帶著這一點點信心,繼續努力活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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獻給我的蝦趴阿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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